人类生活中，自然色彩无处不在，它不仅仅是视觉上的享受，更是情感、文化和心理的重要载体。绿色是大地的本色，是生命之色，环保之色，但大地不仅仅是绿色，除了各种花卉五颜六色之外，枫树、黄栌、银杏等许多落叶树木的叶子，随着季节变化在落叶前也会由绿变黄、变红，金灿灿，红彤彤，妆扮大地五彩缤纷，是深受人们喜爱的自然画卷。

尤其枫树的叶子，因其形态别致优美，绚烂色泽在深秋时节变成火红色，落在地上时变成深红而更加诱人。加拿大是盛产枫树的国家，被称为“枫树之国”，国旗主体元素即是一片火红的枫叶，格外引人注目，它是美的象征，也是加拿大的标志，和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，枫叶图案、装饰品、纪念品随处可见，还出产枫糖，更少不了各种枫树节庆活动。

在我国，经风霜而愈红如朝霞似烈火的枫叶，也早已融入到以红色为重要元素的中国文化中，爱好、赞美、欣赏枫叶等红叶文化由来已久。杜牧的“停车坐爱枫林晚，霜叶红于二月花”诗句，代表了古代人们对枫叶逆境中展现生命力等植物之美的推崇。而今，在持续推进生态文明建设中，枫叶文化得到进一步发扬光大，如北京香山公园自1989年起，每年都举办以“观红叶”为主题的红叶文化节，推出“彩叶导览地图”方便市民和游客追风赏秋、拥抱自然，了解枫树、黄栌等彩叶知识，有需要的游客还可以捡拾落叶留作纪念。

相比北京香山公园红叶只有五角枫、三角枫、鸡爪枫等，面积最大的红叶树种是10万株黄栌，辽宁省本溪市枫树有12种之多，枫叶种类从3角、5角到13角，形状有心形、扇形、掌形、角形等，可谓百态纷呈，以枫树为优势种的混交林面积高达26.5万亩，赢得了“中国枫叶之都”的美誉，本溪市更以枫树为市树。籍此独特而丰富的枫树景观优势，本溪市建立省级以上枫叶观赏型自然公园10个，建成核心枫叶观光景区20余处，“本溪（国际）枫叶节”已举办到第十九届，每年都吸引数百万游客来此观赏这种层林尽染、万山红遍的枫叶之美，辽宁省人大常委会批准的《本溪市枫树保护条例》也已实施多年。保护中利用、利用中保护的枫树文化，成为本溪市走向全国乃至世界的窗口和桥梁。

其中，本溪满族自治县的老边沟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，地处本溪枫叶之都的核心，今年国庆假期秋色正好，据报道景区前3天接待游客突破6万人次，日均超过2万人次，短视频平台上，许多游客分享自己拍下的枫叶照片，兴致盎然。自然画卷美，人更美，老边沟等以枫叶观赏为主的景区进入一年中最绚烂的季节，人们尽情陶冶在枫树文化中。

然而，该景区面向游客有关“禁止采摘枫叶、手持枫叶，捡的也不行”的广播提醒，生发出一个争议性话题，即游客能不能遂愿捡拾凋落路边的枫叶，手持观赏、用于照相甚至带走。“能”是爱慕之心使然，有深厚的枫叶文化背景，“不能”的理由则是保护之需，并经由一些人论述，把捡拾枫叶上升到动摇“整个生态链基础”，文明旅游不止于“不破坏活体”，更在于“尊重自然的完整性”等高度。显然，在保护优先大环境下，“能”也“不能”了。

作为一名自然保护工作者，笔者向来认为管控减免有威胁的人类活动，是保护自然的不二法门，但对于不特定游客不能随行捡拾凋落路边的枫叶却甚感忧虑。枫片变红，本是脱离母体的前凑，新鲜凋落的枫叶虽有观赏价值，实则已是死尸，在寒冷天气里所有枫叶都会凋落。如果说落叶是资源的话，也是可再生资源，年年有秋风扫落叶，年年也有春风吹又生，叶子的生命就这样循环往复着。如此，游客既已理解到不能采摘枫叶以示保护的必要性，那么不能捡拾自然落叶，对以观赏枫叶为价值导向的景区来说，必要性又在哪里呢？

当然，凋落后的枫叶由神奇化为腐朽也是一种生态进程，如同化作春泥更护花一样，自有其生态功能而不可否定。但一棵枫树的叶片数以万计，老边沟景区规划面积22.84平方公里，建群种枫树数量庞大，枫叶可以说不计其数，比照落叶时节城乡行道树落叶扫都扫不净的情景，有兴趣的游人捡拾手持一些枫叶，应该是千叶万叶取其一，影响何其轻微。同时，无论遵从景区规定，还是受限于草木葱茏或地形复杂，游客都不可能离开景区道路擅自进入枫林深处，因而就算有影响，也只限于景区道路两旁少了些许枫叶，根本动摇不了景区生态链基础，也无关景区自然的完整性。

生态系统面临深刻改变其自然特征的剧烈人类活动时，是极其脆弱的，但在保护性游憩利用中也有相当韧性，我国许多风景名胜区历史悠久，却一直能生机勃勃。如今，随着旅游普遍化许多景区保护压力越来越大，但保护重点应放在合理开发和道路等配套设施的减量化、生态化以及生态文明理念的传播上，对于游客捡拾欣赏枫叶，可以不提倡，但也不要言明禁止，相反能主动推出一些枫叶纪念品最好，这符合《本溪市枫树保护条例》的精神。

景区是自然为本和以人为本的共生体，也是矛盾体，保护为了自然也为了人，尤其拥有深厚枫树文化资源的景区，要追求枫叶文化与景区保护并行不悖，在人的欣赏性利用与自然可持续间取得平衡，落叶要保护，一些游客偏爱枫叶的情绪价值也要保护。凋落枫叶会被捡拾，毕竟是星星点点，枫叶也终究会再次茂盛。如果游客高兴而来，捡拾枫叶这点愿望也不能实现，谈不上保护增益，反而令其失落，是严重的得不偿失，完全不可取。